在臺州歷史上4個文狀元中,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是秦鳴雷,主要是因為他極富傳奇的經歷。
秦鳴雷(1518-1593),字子豫,號華峰,出身臨海的名門望族,兩代人個個都是學霸,共有5個進士,其中一個狀元一個解元。生父秦禮,官至福建按察司僉事,為官清廉、正直,人稱“秦龍圖”。伯父(也是養父)秦文,弘治五年(1492)鄉試第一(解元),官至河南左參政;他慧眼識珠,將仙居應大猷從諸生中選為東床快婿,并加以培養,后來官至刑部尚書。叔父秦武,官至御史。仲兄鳴夏,官至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修撰,充經筵講官。另外,其長兄鳴春也以舉人入仕,終官刑部員外郎。所以臨海歷史上曾有3個牌坊與秦鳴雷有關,除了為他中狀元而建的“狀元坊”和因擔任南京禮部尚書而建的“尚書大魁宗伯坊”,還有為其一門科舉而建的“奕世元魁坊”。
相傳,他奪得狀元的過程非常傳奇:嘉靖二十三年(1544)的會試季時值大旱,皇帝正為屢次求雨不得而煩惱。廷試結束后,金殿傳臚官唱名,第一名:“吳情。”嘉靖乍聽成“無情”,頓時頗為不悅:“無情豈宜居第一?”可憐的吳情,因為父母沒把名字取好,眼看到手的狀元轉瞬飛走了。當聽到第三名“秦鳴雷”時,皇帝即刻回嗔作喜,認為這是天示祥瑞,大雨前兆,因此便“順應天命”,定下狀元。為此,膽大好事者便編了“無情舉子無情帝,鳴雷恰巧揀便宜”的順口溜,嘲諷皇帝的迷信,揶揄狀元的僥幸。
還有些筆記和史料說得更加離奇。一種說法是嘉靖帝在殿試前夜,夢到東南方傳來雷鳴之聲,于是讓考官們在名單上查找帶“雷”的考生,找來找去只有“秦鳴雷”一人,而且來自京城東南方,正好應驗夢境,遂據此以定魁元。另一種說法是殿試當日,迷信崇道的嘉靖帝在難分伯仲的舉子間舉棋不定時,但見高懸大殿前的旗幡暗示“雷”字,于是擢拔秦鳴雷為狀元。為此,又有高明的段子手創作了一聯巧對:“鳴雷雷鳴成魁甲,嘉靖靖嘉定狀元。”
如若按照傳奇的演繹套路,那將引出一個更為神奇的話題。因為秦家“鳴”字輩的得名排序,來自韓愈的《送孟東野序》:“是故以鳥鳴春,以雷鳴夏,以蟲鳴秋,以風鳴冬。四時之相推敚,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?”鳴雷上有兩個親哥哥名鳴春、鳴夏,下有兩位堂弟名鳴秋、鳴冬,獨其一人不按套路出牌。其名字非同凡響,一“鳴”驚人,如“雷”貫耳。所以,因名“雷”取狀元的橋段,極有可能是巧合下的民間演繹和文學創作。
其實關于秦狀元還有一些不太為人知的傳奇。有一本《狀元錄》中就編寫了一則“飛馬上天門”的絕妙劇本。書中說秦鳴雷年剛14歲時,有一位扶乩者正在一寺廟中扶乩占卜,乩忽然自主運作,寫下:“門外有甲辰狀元秦鳴雷,可請至。”當時秦鳴雷正從家中步行去學校,路經廟門口。那枝乩竟然徑直飛到門外,摳住他的衣袖引他入寺廟。從此而后,他就經常夢到自己騎馬上天門。在《明狀元圖考》中,這個故事還被配上了一幅精美的神話圖卷,生動表現了秦狀元飛馬上天門的情景。
到清代,湖州還有一位叫嚴有觳的人,寫了《嗜退庵語存》一書,書中還樂此不疲地傳播秦狀元的神奇傳說。說是秦鳴雷伯父、養父秦文有一好友病重,被一陣雷霆驚嚇而死。秦文重情重義,撫養好友的4歲遺孤,直至考中秀才,此后還幫忙埋葬了好友過世的父母。之后,每當雷電相加的日子,秦文都會感嘆唏噓,懷念友人。好人有好報,后來秦鳴雷因雷而得狀元。
實際上,秦狀元奪冠之路是非常驚險的,何止表面的驚天逆轉。那年會試的最大看點,不是誰得了狀元、榜眼、探花,而是鬧出了一起震驚朝野的科場舞弊大案。當時炙手可熱的內閣首輔翟鑾二子汝儉、汝孝在鄉試、會試中接連高中,導致流言洶洶。于是廷試時,嘉靖將第一甲第一名后移到第三名,而將第三名置于二甲第四。等到拆卷時,原擬一甲第三名果然是翟鑾之子翟汝孝,嘉靖憤而要求徹查此案,因涉案人員名字中有“鑾鳳”二字,史稱“鑾鳳科場大案”。結果涉案人員被從重處罰,翟氏父子以及考官編修彭鳳、歐陽?都被貶為平民,主考少詹事江汝璧及去年的鄉試主考諭德秦鳴夏(秦鳴雷兄)、贊善浦應麒下詔獄,并杖60,褫奪官職。
根據以上史實,嘉靖帝是在唱名前將第一甲第一名后移到了第三名。而按照傳說,嘉靖帝在唱名時又將第三名提到了第一名,那就回到了原點,秦鳴雷就應該是實至名歸的狀元了。而且這樣一來,秦鳴雷恐怕也難逃科場案的牽連,很難灑脫地當穩狀元。所以,傳說多有演繹成分。事實上,據其行狀記載,他是從第七名被提到狀元的。
只因取了個恰巧響亮而應景的名字,便被稱作“便宜狀元”,秦鳴雷著實有些冤屈。如果我們仔細撥開歷史的迷霧,就會發現秦鳴雷靠的是實力,而不是“美名”。
實際上,當時明朝受到蒙古俺答汗的頻繁入侵卻無力還擊,明蒙邊防成為邊關大患。嘉靖帝急于解決這一邊患,于是嘉靖二十三年“天子親策于廷”時,殿試策問便以邊防事宜為題。
時年27歲的秦鳴雷,智識非凡,實力超群,臨場發揮異常出色,他的對策洋洋灑灑,氣勢如虹,文筆流麗,思想深邃,展現了博古通今、關心時務、通曉軍事的才能。伯父秦文曾在貴州兼任兵備事宜,所以他的家教文武兼具,其兄秦鳴夏就對抗倭很有見地,秦鳴雷也是以軍籍參加科舉的。他的對策中首先強調,國家要“文以敷德”,“武以示威”,文武相濟,兩者不可偏廢;其次,條分縷析歷朝撫夷戰蠻的得失成敗,提出中國和夷狄“猶陽之有陰,晝之有夜”,兩者雖陰陽對立,但要和平相處,“使各安其所”;最后,提出“厚民所以足兵,恤兵所以衛民”的思想,以此達到民富兵強、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。全文論述精辟,切中時弊,極易引發時人及當權者共鳴。他的論述立論有據,引典有方,既是知行合一的智慧體現,也是經文緯武的才華展示,說到了嘉靖的心里去,因其在所有對策中出類拔萃,從而也沒有受秦鳴夏的事牽連。
秦鳴雷才華橫溢,仕途順遂,歷任侍讀學士、南京國子監祭酒、太常寺卿、禮部右侍郎、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,官至南京禮部尚書,位極二品的九卿,這在狀元當中也是較為少見的。正因為出眾的才華,秦鳴雷先后被任命為《大明會典》的修撰和《永樂大典》的總校官,與高拱、瞿景淳、陳以勤、王大任、胡正蒙等名臣大儒共事,一起為古代文獻史料的整理和研究作出突出貢獻。他能文善詩,“文宗兩漢,詩宗晉唐,直抒性靈,不作鉤棘語”,著有《倚云樓稿》20卷,萬歷二十三年(1595)榜眼、富有文名的湯賓尹為之作序,稱他的文章“其旨愷以直,其言亮以遠,其氣汪洋而有余,聽之如華頂峰上哂然嘯聲,天半傳響也”。最為人稱道的是他的戲曲作品《清風亭》(又名《合釵記》),據說這部作品是當時的熱搜曲目,出現過“弋優盛演之”的盛況,根據此作品改編的地方戲至今仍然流傳廣泛。明末著名戲曲家、戲曲評論家呂天成在《曲品》中稱秦鳴雷是“詞學俱錚錚者”。
萬歷二十一年(1593),秦鳴雷暴病身亡,朝廷給予祭二壇的待遇,并派人宣讀朝廷的祭文,追念他遵循典章的嫻熟,肯定他正己率物的教風,表彰他選拔人才的功勞,認同他激流勇退的高風。